第248节
作者:天泽时若      更新:2024-11-29 18:53      字数:4307
  第313章
  幸亏今天情况混乱, 让这位北臷君侯找到了一点机会,可以去周围探探情况。
  侍卫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,却选择继续保持沉默。
  这个男人从外貌到装束都与大夏人存在明显的区别,他身上涂抹着药水绘制的奇异花纹, 耳上挂着色彩艳丽的羽毛饰物, 手臂上则缠着一道银色的蛇头臂钏, 侍卫本来以为那只是银子做的首饰,有一回却碰巧看见蛇头正往外吐信。
  北臷男人给了侍卫一个冷淡凛冽的眼神, 随后站起身, 悄悄离开侧殿, 往灯火昏暗处行去。
  他并不在乎王贵人那边的情况,也不是很在乎孙侞近,之所以保护这些人, 也只是为了北臷的利益考虑, 当然不会事事听从那位丞相大人的调遣。
  不过出来找刺客这件事倒不完全是借口,北臷男子确实有些好奇,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, 才让孙侞近如此不安。
  在本来的计划中,此刻皇帝应该已经遇刺身亡,而宫城、禁军还有龙虎营都会落在孙侞近的掌控之中, 之后他可以从容为皇帝发丧, 并拥护王贵人的某个孩子登基, 借机掌控朝政大权,并与北臷重议合约。
  可现在的情况却明显已经脱离了孙侞近的掌控,让这位北臷君侯也开始焦躁了起来。
  他回忆着在家里时学过的那些潜伏的本事, 耐心寻找着可疑人士的动静。
  当今天子喜好奢华,皇城内宫人一向极多, 但或许是因为今日氛围不对,许多宫人都早早躲了起来,不再外出行动,地上甚至残留着没有被即使打扫干净的落叶,愈发显出一种颓唐凄惶的氛围。
  北臷男子信步踩在那些落叶上,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。
  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,也越来越静谧,就在此时,一直盘在主人手臂上充当挂件的银蛇忽然动了起来,它睁着一双红宝石般的竖瞳,向着某个方向吐出了红色的蛇信。
  蛇头向左转,北臷男子亦向左转,同时抬手发出一串幽绿色的细针。
  细针飞到一半,针身上忽然燃起幽绿诡异的磷火。
  针会燃烧,因为上面淬了北臷的尸毒,一旦与人皮肤接触,毒素就会渗入血液中,迅速流变全身。
  北臷男子其实早就发现周围情况不大对劲,却只是假做不知,放松敌人戒备。
  飞针出手瞬间,他的面上已经露出了阴冷的笑,做好了聆听敌人惨叫的准备。
  然而出乎北臷男子预料的是,针上磷火只亮了短短一瞬,就重新黯淡了下来。
  夜色中凝出一柄漂亮的折扇,扇子正面绘制着正在变戏法的骷髅人,反面绘制着正在花园内追逐嬉戏的宫装丽人。色彩鲜艳,笔触细腻,一下子就吸引了北臷男子的注意力。。
  折扇一开一合,扇出的风轻轻松松地熄灭了针上的磷火,下一刻,所有飞针瞬间消失,折扇也一同消失了踪影。
  北臷男子终于意识到,自己今日碰巧遇见的,是一个完全不应该在宫城中出现的高手。
  危急关头,他面上泛起一片青色,同时咬破舌尖,往前喷出一口鲜血,整个躯体立刻飞快往后倒掠了出去。
  折扇再度出现,急速飞旋出去,想拦住北臷男子的脚步,可他身法忽然间变得迅捷无伦,比夜风更加轻盈迅捷,以毫厘之差,堪堪避开了折扇的追击。
  折扇的主人凝眉沉思——其实只要将时间拖到北臷男子秘术失效,自己就能轻松追上对方,并取了这位北臷人的性命,然而对方逃窜的方向正是孙侞近所在之地,折扇的主人并不想与丞相麾下高手大打出手。
  就在她犹豫着要放弃的刹那,忽然看见远去的人影剧烈颤抖了一下,人影的头颅圆球般离开脖颈,伴着一道喷溅出来的血水,同时飞向半空。
  ——悬在半空琵琶线犹如利刃,直接割断了他的皮肉与骨头。
  外号“吹烛扇”的谢得意一扬手,收回自己的扇子,扬声:“来人可是宁待诏?”
  四周静悄悄的,什么声音都没有,连琵琶线也不见了,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,都只是瓦肆中迷惑人耳目的虚假戏法。
  谢得意耸耸肩,身形一闪,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
  ——本来她今天就并不打算做什么,只是接到老友应律声的消息,随便跑到宫城中瞧瞧热闹,顺便为孙侞近添一点堵。
  *
  唐如化正带着人搜寻宫城。
  不久前,四个指挥使齐齐呕血,彻底失去了工作能力,这件事严重影响了瞻天、裂地、捧日、穿月四支禁军的军心,让唐如化大为不安——虽然指挥使是他们的人,但底下的中层将官,还有寻常士卒,许多都还心向皇室,了解真相后,未必愿意继续随自己一块犯上作乱。
  各种事情千头万绪,混乱不堪。
  唐如化在心里叹息,他并不觉得眼下就是动手的好时机,不过仔细想想,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孙侞近的决定。
  皇帝的儿女们日渐长成,而皇帝本人却慢慢变老,一天比一天更加多疑易怒,给臣子带来巨大的压力。
  若说五六年前,皇帝对孙侞近堪称言听计从,近年来就已经显出了疏远之态,似乎是觉得丞相一党办事不利。
  还有宫城之中,郑贵人一直颇得圣心,她与孙侞近并非一条船上的人,长女殷十四如今又已经年满十六岁,可以与兄姊一争。
  既然如此,倒不如早些下手。
  孙侞近本就觉得情况对自己越来越不利,加上皇帝最近又发现了他跟各个指挥使私下间的联系,终于按耐不住,打算顺水推舟,刺杀天子,然后再挑一个好控制的傀儡继位。
  他有着很全面的计划,具体实施时,一切却没那么顺利,连控制宫城这样信手拈来的事情,都遇见了计划外的阻力。
  毕竟宫城内除了瞻天等四部禁军外,还有拏云、击星两部禁军。
  击星军指挥使不是任何一方的人,不会轻易听从孙侞近的安排。
  至于拏云军指挥使程白展,私下里早就投靠了郑贵人,一旦发现宫城内情形不对,就要去护卫自己的主君。
  程白展全副甲胄,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拦住自己去路的人。
  唐如化神色从容:“宫城走火,某奉丞相、王贵人之命,带领禁军,保护各位殿下的安全,程指挥出现在再次,是要一道过来帮忙吗?”
  程白展冷声道:“你非禁军将领,无诏带兵入宫,视同谋反,若再不退下,便当做叛贼处置。”
  唐如化笑:“程指挥何必如此拘泥?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,耽误了救援,等官家回来后,说不得就要重重责罚于你。”
  他说话时,状似无意地展开了手掌,掌心中放着一枚质地通透的玉坠。
  程白展学过武功,目力很好,立刻辨认出,那枚玉坠是女儿随身之物。
  他瞳孔瞬间紧缩。
  唐如化笑:“程指挥以为如何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程白展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站在唐如化身前。
  一些属于瞻天、裂地等军的禁军见状,悄悄绕开程白展,往宫中奔去。
  程白展用力握住长枪,手背上绷出了道道青筋,并终究没有动手阻拦。
  对于程白展这样的人,在危难关头,能阻拦他去保护郑贵人的事情大概只有两件,第一是天子的圣旨,第二就是女儿的安全。
  程白展感觉自己整个躯体就像灌了铅水一般沉重,他不能不管唯一血亲的安全,也不能不顾郑贵人的恩义。
  眼下的情况其实正在唐如化预料之中。
  以程白展的性格,让他投靠敌人很难,唐如化要的本就只是程白展的犹豫。
  唐如化放缓了声音:“今日定康不大太平,还好令爱现在不在城中,想来清正宫高手如云,一定能护住令爱。”
  程白展目光如电,冷冷看着唐如化,似乎在无声讥讽对方的言不由衷。
  时间慢慢过去,程白展握住银枪的手已经发麻。
  兵贵神速,他一直站在这里,等于弃主君不顾。
  唐如化感觉到程白展心情开始动摇,暗暗皱了下眉,打算再说些程清英的事情,然而就在此刻,夜幕中忽然亮起一道寒光。
  “……!”
  直到寒光逼近眼前,唐如化才意识到那竟是一道刀芒。
  唐如化大叫一声,立刻后退,同时扯住身边亲兵,往自己身前一挡,随后只觉得温热的腥臭液体溅了满身,之前的亲兵从腰部被整整齐齐分成了两块。
  师思玄一击不中,飞鸟般后退,轻飘飘站到程白展身边。
  前几天,朝轻岫怀疑孙侞近那边并未放弃以程清英威胁程白展的计划,就托师思玄前往清正宫,假扮成了程清英的模样,与藏在暗中的敌人周旋。
  朝轻岫的判断没错,之前主动出言收留程清英的长老,暗中早就投效了孙侞近,可就在他打算对程清英下手时,却发现这个文静到沉默的女孩子,竟向自己露出了属于贝藏居少居主的真面目。
  终于赶上的师思玄在袖子里掏了一下,丢了个纸团给程白展,简略道:“你女儿的信,放心,她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
  救走程清英后,师思玄就将人偷偷藏到了许鹤年那边,外头没人知道朝轻岫跟许鹤年之间的关系,程清英待在那里,算是相对安全。
  程白展认出女儿的字迹后终于舒了口气,拱手道:“多谢姑娘仗义援手。”
  师思玄:“举手之劳罢了,今日宫城大乱,还要仰赖程指挥主持大局。”
  程白展郑重点头。
  其实若是师思玄早些到,程白展就有时间去护住郑贵人,眼下已经太迟了。
  不过对方能来帮忙已经是意外之喜,程白展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太高的要求。
  第314章
  宫城内到处都是火光, 到处都是急匆匆乱跑的宫人。
  一个白衣年轻人等到巡查的禁军走过去,才从树上轻轻落下,落地后没有重量般再度借力而起,她刚刚飘经过一口井, 旋即又轻风退了回来, 对紧跟身边的青衫少侠道:“我似乎听见下面有呼吸声。”
  青衫少侠点头:“井中的确有人。”
  白衣人走到水井边, 对着下面扬声道:“请问是谁待在井中?在下已听到你们的动静了。”
  过了好一会,井中才传来女子的轻语:“只是宫人, 一时慌乱, 才躲入井中, 阁下无须在意。”
  白衣人笑:“原来宫人中还包括四五岁的小孩子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井下陷入一片死寂。
  白衣人温声:“我若心怀恶意,只要往下面射两箭,便能将问题解决, 既然在下自始至终什么也没做, 希望姑娘能相信在下并无他意。”
  宫人似乎被说动了,却又有些不敢置信, 声音略显尖利急促:“阁下既无恶意, 为何过来揭破咱们的藏身之处?”
  白衣人摇头:“就算在下不揭破,二位的行踪也未必不会被别人揭破,你武功太差, 保护不了旁人的安全, 真遇见心怀不轨之人, 事情反而麻烦。”又道,“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忙,遇上二位, 也算缘分,只是不好在此处逗留太久, 请姑娘速下决断,你若愿意,我可以带着那个孩子离开。”
  宫人仍有疑虑:“你能保证他的安全?”
  白衣人坦然:“我带着他,一定比你带着他更安全。”
  或许因为白衣人一直没有伤害自己,也或许是她态度并不强横,还给了井中人选择的机会,藏在下面的宫人没踌躇多久便打定主意要相信对方。
  她抱紧怀里的小孩,拉住从上面垂下来的绳子,沿着井壁攀爬了上来。
  离开井口时,白衣人扶了面带疲色的宫人一把,视线落在对方怀中的幼童身上,好奇:“不知这位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