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？”陆柠连忙看向蒋先生
  ——怎么办？
  蒋明易放下茶盏：“我用一幅字画换的，你坦然收下就行。”
  蒋老爷子轻声呵斥：“别瞎说。这是我本来就准备给小柠的。”
  他笑着对小柠道，“一份是给你妈妈的，一对玉镯子。一份是给你的，爷爷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，给你挑了一块手表，另外是一块玉。再有就是取了新钱当压岁钱。”
  陆柠知道，荣城老一辈过年有个老传统，就是从银行取全新的、连号的纸币当压岁钱。
  数额不会很大，但是图个辞旧迎新的好意头。
  压岁钱装在红包里，同其他一大两小的三个盒子一并推到陆柠面前。
  陆柠礼貌地道：“谢谢爷爷，我也代妈妈谢谢爷爷。以后我带妈妈来看望爷爷。”
  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说，尬住。
  老爷子笑了笑：“我听明易说过，你妈妈去旅游了。我要不是腿脚不便，我也想多走走。所以你妈妈是对的，趁着身体还健康，孩子又独立，是该出去。没事的，等她方便的时候，我们两家人吃个饭就好。”
  陆柠连忙乖巧点头。
  一旁的蒋明易喝着茶，问道：“之前不是有个谁，来给您送了个镯子？放哪里了？”
  蒋老爷子都忘了这事情，被他提醒才记得，一边叫陈管家去找来，一边对小柠道：“有个快三十岁的小年轻，来找我办点事。结果送我一个……一个银镯子。”
  他都不好形容那镯子，评判一句：“还是个外国的牌子。那给我干什么？真是的。”
  陆柠默默地想起某珠宝品牌有个挺有名的镯子，男女同款，前几年流行过。
  不带钻石的是五万起，带钻的十万起，看钻石的数量。
  他陪妈妈去专柜看过一眼，后来妈妈觉得店里的镯子是玫瑰金，很不划算，最后去楼上的黄金店买了更保值的纯金手镯。
  等陈管家送来，陆柠远远一瞧暗红色的皮盒子、烫金logo。
  刚好是他想到的品牌。
  这小盒子出现在老爷子这里，就很违和。
  他想，也难怪爷爷会说这么一句，送礼的人的确是……叫人摸不着头脑。
  老爷子都没接，直接点了点蒋明易。
  陈管家送到大少爷手边。
  蒋明易修长的手指，轻巧地拨开盒子，从里面取出镯子。
  窄版的小号满钻款。
  陆柠和妈妈当天在店里没看见这款。
  蒋明易用配套的工具打开手镯，“手给我。”
  陆柠见蒋先生修长的手掌递到自己面前，也不敢多推脱，已经明白完全没必要瞎客气反而浪费大家时间。
  他手搭上去，就被微微拉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方。
  微椭圆的镯子，扣上手腕的时候微凉。
  陆柠看镯子的时候，总忍不住去看蒋先生修竹一般的手指。
  耳中传来轻轻的“哒”，镯子被扣上，蒋先生一边用小工具扭上开口处的小设计，随后托着窄而柔软的手腕，欣赏着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日常带着玩挺好。”
  被整排小钻石闪到眼的陆柠：
  搞不好就是十几万，是日常戴的吗？！
  蒋老爷子也道：“不错，原来是在等有缘人。”
  他哈哈一笑，极爽朗的笑声。
  连陈管家都笑了笑。
  陆柠收回手，垂眸感受了下手镯。
  眼尾注意到蒋先生在收拢盒子和工具时，他皱眉：晚上总不能戴着洗澡？好像摘起来很麻烦？
  又坐着聊了聊，蒋家没有守岁的习惯，老爷子到晚上也累，得休息。
  陆柠其实觉得今天如果蒋先生留在大宅，他单独回天汇，也没问题。
  但看起来，大家都默认他们俩是一起回去，也就没有提这件事。
  走的时候，陆柠又说了些吉祥话。
  蒋老爷子听得很高兴，让他过几日就来家里玩，还能玩麻将，或者带他去打高尔夫。
  本来他还要亲自下楼，蒋明易道：“让老陈扶您去睡吧，就三步路。”
  陆柠微笑着点头：“爷爷去休息吧，明天一定很多人来给您拜年，您今天养足精神。”
  蒋老爷子没坚持。
  等走出花厅，陆柠才发现只有两人了。
  他跟在蒋先生身侧，手里拿着礼物。
  感觉自己今天真的很像是小孩子上门，又是吃吃喝喝打麻将，走得时候还拿好些东西。
  等电梯的时候，陆柠轻声问：“蒋先生，这里应该没有借给电影剧组拍过电影吧？”
  为什么真的很像是某个文艺片里的场景？
  蒋明易按着电梯门，揽着他进去，伸手去按开关，打趣道：“老爷子这么小气，谁敢来借？”
  陆柠鼓鼓脸，很有道理的样子。
  电梯慢慢悠悠地启动，但不是往下，是往上。
  在伸缩栅栏的交叉阴影中，陆柠发出疑问“嗯”，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。
  心中一紧，是要去蒋先生的房间？
  蒋明易仰起眼眸，看看楼层的数字，再看他：“电梯好玩吗？”
  陆柠：“……有一点。”
  怎么发现他其实很想在电梯里玩会儿，顺便认真看看？
  不过也不能太认真看，因为蒋先生在。
  本来电梯比较好看，现在自然是他本人更吸引眼球。
  陆柠感觉了下，蒋先生和这个电梯相得益彰，有种不能更正统文雅的中式古典绅士气质。
  和蒋先生这样沉默地站在里面，陆柠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文艺电影中的一部分了。
  -
  离开蒋家的时候。
  陆柠和蒋先生坐在后排。
  他扭头看向整个蒋家大宅。
  黑魆魆的天空下，灯光很散，蒋家大宅沉寂如斯。
  在晚上竟然有一种阴沉的压抑。
  或许是一阵夜风吹来，他的大脑思维无比清醒。
  疑窦随之而来。
  来了那么久，从老爷子到管家到蒋先生，没有一个人提及蒋先生的父母。
  同样是过世的家人，陆柠的爸爸经常以“你那个死鬼爸爸”的形式出现在林雅女士的口中，出现在母子俩的日常沟通中。
  但是，在蒋家，显然是讳莫如深的存在。
  陆柠记得蒋先生说过，父母是车祸过世。
  是什么时候？
  是意外？
  互联网上会有昔年的新闻吗？
  作为伴侣，他应该去找来看看吗？
  此刻，陆柠只剩迷惘，兼而有之地是某种微妙的心疼。
  光影昏暗中，蒋明易见他沉默，问道：“来了一趟，感觉如何？下次还愿意来？”
  在冬日的夜晚，嗓音总是格外的温柔。
  陆柠心思转了转，带着一丝丝好奇地问：“所以，今天是尝试来大宅？如果我的感觉不是很好……”
  他迎着蒋先生的眸光，得到他确认的肯定眼神。
  蒋先生竟然在这件事上，也给他留了选择余地。
  陆柠不自觉地揉了下手腕上多出来的手镯。
  今天的蒋家上下，包括老爷子和蒋先生的对话，都没有任何的藏私，聊家里的事情也没有避开他。
  有好的，也有一些让他诧异、疑惑的部分，但都非常真实、坦白。
  反之，如果蒋先生和蒋老爷子想要伪装，也完全有能力做得滴水不漏……
  思考到这里，陆柠眸光毫不犹豫地再次看向他，点点头：“如果有时间，我很乐意来陪爷爷说话喝茶打麻将的。”
  蒋明易微微颔首：“明天开始，大宅会有人来走动，我过来作陪。”
  “嗯好。”陆柠轻笑，“还好爷爷没说让我露面。”
  蒋明易瞥他一眼：“跟他说的很清楚了，你的生活不能乱了。”
  陆柠想，蒋先生应该是很郑重地同老爷子说过的，所以老爷子也没有私下里单独同他提起，或者要求他来见亲戚之类。
  他忽然好奇，眨眨眼睛：“如果不说呢？”
  蒋明易道：“那他知道我们领证结婚的第二天，你就该在报纸的头版头条看到一则新闻——”
  修长的手指稍在虚空划了两道，“蒋明易先生与陆柠先生，于某年某月某日喜结连理，茲为告知故旧、亲朋好友，特刊登本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