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夫君隐婚之后 第54节
作者:
草灯大人 更新:2024-01-12 16:31 字数:4328
谢青饶有兴致地道:“他拿成事后的整个内侍省收买我。”
沈香倒吸一口凉气:“这小子,胆儿够肥啊。”
“艺高人胆大,他这般肆意妄为,我倒起了几分兴致。”谢青笑得不怀好意,“若助这样的人登上云梯,不知宫闱会成怎样的光景呢?”
“您打算帮他?”
“不一定,姑且瞧瞧他的本事。若是个懂绝活的,助人为乐乃为夫美德。倘若他不争气,给刘大监吃个憋头,也很得趣。”
“……”总归谢青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,除了弄死仇家,还是弄死仇家。
说到这里,沈香又不明白了:“他要弄死刘云,又同这个名叫‘邓炜’的寺人有何干系?”
“尚寝局的宫女有了身孕,却并无被官家幸过的记册,而张福贵告密,说这名宫女偏生同邓炜走得很近,许是对食。一些事,说起来倒辱了小香的耳。宦官去势,每两年都要查验一番,有的一刀不干净,来年还得再挨一刀,而这个邓炜,年前曾以刘云干儿子的名目,逃过省内宦官的查验。正巧,这点把柄被张福贵知悉,攥在了手里。”
沈香懂了:“张福贵是猜到邓炜没把子孙根斩干净,宫女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?这般秽乱后宫的名头压下来,官家必要震怒……”
毕竟哪个男人能容忍同他人共享后宅?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便是皇子皇孙不可能出自官奴婢的腹中,也不能饶恕此事。
“只是,邓炜出事,又同刘云有什么紧要?就算他是刘云的干儿子。”沈香不觉得刘云会为了一个从七品的小小寺人东奔西跑,那点干亲情分,可能都没有家养阿猫阿狗来得密切。
谢青指尖摩挲杯壁,慢条斯理地道:“张福贵说了,刘云同邓炜像是私底下有什么秘密往来。他必会追来刑部一趟,保下他的干儿子。”
“这样笃定……”沈香如梦初醒,“看来是邓炜有刘云的把柄?刘云怕他嘴巴子不严,惹是生非,必要把人先保下来?”
“应该是这般。”
“邓炜在何处?”
“哦,已与那些接触过怀孕宫女的内诸司吏人们一并押入刑部狱了。”谢青来了兴致,笑眯眯地问,“小香猜猜看,若是刘云求告到刑部衙门来,他会如何保下自家干儿子?”
这个不难猜。
沈香笑答:“既要摆脱嫌疑,自然是在官家觉察之前,先行将邓炜再净一遍身。这般,也算全了‘死无对证’的说头。”
谢青想起谢家旧事,嗤笑一声:“招数真不新鲜。”
“张福贵将此事告知您,是想咱们做什么呢?”
“自然是查出邓炜同刘云背地里的那些勾当,好助他诛锄异己。”
“您答应了?”
谢青笑道:“小香觉得,为夫是那样沉不住气的官人吗?”
“自然不是,您比狐狸还精明。”沈香也爱夸赞夫君,“您在吊着他?”
“不错。看着一群人狗咬狗,很有趣不是吗?”
明明是温润的郎君,却能笑得如此邪性。
“您还真是坏心眼啊……”沈香擦擦汗,“不过,刘云既来了刑部,他做贼心虚怎敢找您谈事儿,而我明面上同您分道扬镳,是他最佳的下手对象。我猜,刘云一定会寻我接洽,这一回由我为您效犬马之劳吧!”
“刘云不是良善人。”谢青不想她涉险,最后问了一次:“小香若想全身而退,现在还来得及,横竖沈家已被我择出去了……”
“夫君,你不信我吗?”沈香作势又要溢泪花。
谢青怕了她了,服软:“我没有……”
她只是逗他玩。
沈香一笑,半跪上软榻。
她膝行靠近,珍爱地捧起谢青俊俏的脸,递上他冰凉的额头:“且看着,这出戏,由我替您的角儿,一定帮您唱到圆满。”
第49章
宫里头, 各司各府的门道都很多,秦镜高悬的秋官衙门也不例外。毕竟要想为民请命, 最紧要的便是保住官帽。若是连官人身份都没有, 那遑论解民倒悬。
这世间本就是人情往来圆滑周道,方可立足的。
故此,刑部官署特地辟出一间小东房用于招待高官。
此处算是极其富丽堂皇的一间小室了, 墙上书满了增辉的壁记与松鹤壁画, 博古架摆上了御赐的鎏金鸿雁流云纹茶碾子,就连圈椅底下的软垫都是牡丹双面绣绸面,瞧着精致又贵气。
沈香记得,这间小室,有时还作为公堂,用于同僚间的会食。
不过她不常来, 平日里若有旁的官署吏人拜访,她总有避嫌, 往来待客推脱给尚书谢青与四官司郎中接待。她没有为人情往来费心过, 只想着闷头办公差、查案子就好。如今忆起, 她毕竟是官署副手,哪里那么好躲懒,该是谢青帮她挡了风雨。
夫君的恩惠无处不在吗?她从前竟没有想到这一层。
思忖间,刘云的靴便递至沈香眼底。沈香一撩深绯色袍衫, 挺胸抬头, 露出十一銙金带, 为自个儿鼓劲。
刘云如今是内侍省长官了,乃三品宦臣, 故而同谢青一样,能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。虽是去了势的宦臣, 但他乃皇帝大伴儿,又是多年的天子近臣,无人敢开罪他,大家伙儿见了别府上峰,都老老实实行拜仪。
沈香也不例外。
她行了礼,笑问:“何事这般郑重?竟劳烦起刘大监亲来官署。”
刘云如今也有五六十岁了。只是他在宫中吃穿用度精细,又有宫膳悉心调养着,皮肉还紧致,一点都不显老。
他是个惯爱装体面的人,此时慈爱地笑起:“沈侍郎亲迎,真是给咱家抬颜面了。于公,咱家这回来官署,是奉官家的旨意,来给刑部衙门送御膳的——昨日官家吃了一道莲房鱼包,觉得不错,特地命尚食局的女官给内外诸司送去会食。正巧咱家也是掌侍皇帝的官人,自也要为官家分忧,来送一回吃食。”
他话音儿落到这里,沈香回过味来,接茬儿:“那于私呢?”
刘云笑而不语,只曼声道了句:“沈侍郎,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“刘大监请。”沈香特地为他打帘,迎刘云入了厅堂内室,“各官司的僚臣们都在办公,四下无人,刘大监尽可畅谈。”
言语间,沈香又殷勤为刘云烹了一盏寿阳茶。
刘云噘尖了嘴,小口尝了茶,赞叹茶香。隔着袅袅的热气儿,他不动声色打量沈香。
良久,刘云开了腔:“还未来得及祝贺沈侍郎!此前你同谢尚书一道儿破案,寻回李岷将军之子李佩玉,真是立了大功。”
总算开门见山了,沈香不慌不忙地答话:“原本好好的一桩事,怎料那群劫匪太猖狂,谋财不成竟敢蓄意报复,一把火放入将军府中,将李家父子都烧死了。唉,都城之中,还敢行这样狼心狗肺之事,真没天理!刘大监问起这事儿,是因官家闲暇时为此事忧心吗?下官定会勤勉督案,早日给官家一个交代。”
李家就是皇帝赐死的,他压根儿就不想谢青继续往下查,以悬案结束便是了。
这一点,刘云倒是不知晓。皇帝不会对一个阉奴多言计策。
刘云听她言之凿凿,不似作假,心下又不好揣测她的用意了。
沈家同谢家究竟私交到何种程度?听闻沈衔香与谢青关系不和,此事属真属假?
刘云眯起一双狐狸眼,笑了下:“咱家听说,沈侍郎跟着谢尚书查案时,去过衢州金志山?”
刘云问起这个,沈香心里“咯噔”一声。莲花庵就在衢州金志山,而他们被李岷的暗卫追杀,也是在庵寺出的事。
不过那时,沈香扮作的是女儿身,也不知李岷手下人究竟认没认出来……刘云定然知道普济堂被谢家人拆了,他同谢青不对付,就得寻思弄死谢青。不过他又很好奇,谢青都摸到普济堂了,缘何没用这个把柄来对付他?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……
刘云抛来了藤蔓,他在揣测沈香,蓄意发话诈她。
——他在猜她是否早知内情。
沈香决定铤而走险,她叹了一口气:“刘大监不知,谢尚书与我,私交并不算好。平日里亲厚,也不过做戏给官家看,毕竟沈、谢两家世代交好,是君主喜闻乐道之事。那日前往衢州金志山,他明知案情线索,却怕我揽功夺宠,将我一人舍下,留在驿站之中,自个儿携了一名相好的小娘子外出奔走。您应当知晓他娶的农门妻吧?什么‘他重伤了得农家女救治’,简直一派胡言。分明是此女出身不好,百年前祖上乃罪臣之后,他想掩人耳目成亲,这才假造了一个局,就连官家那边都推辞封诰了。啊,这话我同您交底便是,您可千万别对外宣扬,咱们官署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若是抖出消息,下官这边实在难做啊。”
刘云心疼地拍了拍沈香的手背,道:“咱家省得,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,委屈沈侍郎了。”
“唉,小事罢了。”沈香掌心里已全是热汗,她不知这样的借口,刘云信了多少,但好歹搪塞过去了。
刘云是记得那时谢青带着一名女子逃亡,若真如沈衔香说的这般,倒也合情合理。
只是他要问的事,在官署中谈论极为不方便……
刘云放下茶盏子,作势离开:“今日叨扰这般久,咱家也该回宫里了。改日得闲,再来寻沈侍郎闲侃。”
沈香正要相送,走了两步,追问了句:“您方才说的‘私事’是?迟迟不讲,倒教下官很好奇。”
听得这话,大太监驻足,似笑非笑地斜了一记眼风,睥着沈香——“非亲非故,也不好劳烦沈侍郎替咱家分忧不是?若沈侍郎有意换个衙门靠山,可三日后戌时来东坊的翠云居门前静候,自有人迎你见咱家。内侍省虽说干涉不到朝前的外诸司,可好歹是官家眼皮底子下的人,吹吹枕边风,倒是比奏札子递上来的话顺耳多了。”
他丢下饵料,诱惑沈香投奔宦臣。他给她摆了平步青云的天梯,且看沈香愿不愿意登台了。
沈香没有立时答复,只深深鞠躬:“下官送刘大监回宫,您当心足下,慢走啊。”
她自然愿意打入刘云的阵营,只是仅仅凭借一席话,她就倒戈——谄媚上峰的目的太明显了,刘云未必会信。
这样瞻前顾后,慎重行路,才像她这种“好拿捏”的小人物。
既开演了,就得万无一失。
待刘云走了,沈香才感到腿软。她虚扶茶案子落座。腚下的软垫真踏实啊,她悬着的那颗心也稍稍放下了。
只是掌心仍诸多热汗,摸茶盏润喉,手上都打滑。
还是谢青入了屋舍,信手接住了险些摔碎的瓷碗,递到沈香唇边,小心喂她一口。
“方才怕吗?”
沈香抬眸,见是谢青,笑得见眉不见眼:“闲谈时还好,事后想想,有点受惊。”
特别是她知道刘云那层皮囊子底下蛰伏怎样的凶性,连公爹谢安平都对付不了的人,她能堪大用吗?
沈香看了一眼自个儿的掌心纹路,曾有先生给她算命,说她的寿数很长。
不会轻易死的。
谢青抚了抚沈香的脸,温柔称赞:“小香做得很好了。”
“是吗?”
“嗯。”
今日和刘云切磋,沈香方知凶险。
她道:“还有一事,我必须要做。”
“嗯?”谢青不解。
“今夜,咱们去拜祭一回兄长吧。”沈香的唇色抿到青白,“我不知这事是对还是错,但我明白,无论我做什么,兄长都不会怪我的。”
沈香要做的这件事惊世骇俗,世情所不容。
奇怪,她和谢青成了同路人了,都在“作恶”,离经叛道的“恶”。
月黑风高夜,她拿着铁锹,一下又一下凿开了兄长沈衔香的墓。
明明是沈香执意要这样做,眼泪却落得很凶。
假惺惺吗?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