枭旭尧没有听见林安好的声音，以为林安好和他一样激动。
  可无意间抬了下头，他才发现，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。
  林安好在哭，哭得那么伤心，那么绝望。
  愣了愣，他一把抱住林安好：“好好，你怎么了？你别吓我！”
  “我没事！”
  做了个深呼吸，林安好擦掉脸上的泪水：“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绑架你的人是谁？”
  大约没想到林安好会突然问这个问题，枭旭尧将目光移向车窗外：“这个我不太清楚。”
  “怎么会不清楚？难道爷爷把你救出来之后，都没有追究？”
  “追究是追究了，好像没什么结果。”枭旭尧的眼睛很深邃，里面蕴藏着林安好看不懂的情绪：“而我被救出来之后，直接被我爸送去美国了。这十年来，我在国内的时间不多。后来我虽然也调查过，但事隔太久，对方又做得非常干净，我没查出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  事隔太久？做得非常干净？
  林安好笑了下。
  当年林鹏飞夫妇“化身变态杀人魔”，相继在狱中畏罪自尽的事情曾轰动整个江城，凭着枭旭尧的手段，想要找线索还能一点也找不到？
  如果真的事隔太久，他又怎么可能独独记住她林安好脚腕上的胎记？
  而以枭家的势力，爷爷会轻易放过那个差点害死自己小儿子的元凶么？
  不太死心，林安好又问：“那你知不知道当年跟你一起关在地下室的其他人的下落？”
  “不知道！”这一次，枭旭尧回答得非常快。
  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回答有点问题，他又说：“好好，我那时候被人注射了药物，神志不清，我不知道还有人跟我一起关在地下室，我只记得你。”
  神志不清还知道自己被关在地下室？
  神志不清还能对被注射的药物那么了解？
  神志不清还能知道给他喂水的是个小女孩，还能记住她脚腕上的蝴蝶形胎记？
  枭旭尧，你的演技，不过如此。
  你们枭家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？
  在这些秘密里，我林安好又扮演了什么角色？
  知道枭旭尧不会说，林安好也不再多问。
  推开枭旭尧，她放缓语气道：“枭先生，十年前，我也被人关在你遭遇绑架的那个大别墅里。那时候我年纪小，知道地下室里关了很多人，每天晚上就偷偷去地下室送些吃的，水，还有棉被之类。
  所以枭先生，您其实不用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，因为我不是专门去救您的，我当时帮助了很多人，根本就不记得给您喂水这么一回事。”
  “好好……”
  “枭先生您别说了，我不想扛着是您救命恩人的桂冠过一辈子。我可以清清楚楚告诉您，当年在那间地下室里接受我帮助的人，除了您，其他的，都死了。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得太久，我不想提，您也早点忘了吧！”
  说完，林安好就要开车门。
  枭旭尧没想到自己把一切和盘托出，林安好会是这种反应。
  他觉得不可思议极了。
  他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林安好了，剩下没说的，不是他不愿说，而是不能说。
  因为，说出来就是伤害。
  现在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，他最后一张底牌都晾给林安好看了，怎么可能再放她走？
  “好好！”握住林安好的肩膀，枭旭尧道：“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？告诉你苏苏的事情和十年前的救命之恩，只是想让你知道，我爱你，我要娶你。
  那些其实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你现在已经跟天佑解除婚约，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隔阂。我们今天就回老别墅，告诉我爸，我们要结婚，我们……”
  “怎么没有隔阂？”林安好的眼睛一下子红了：“枭先生都要跟冯小姐结婚了，两家老人也见过面，都同意了。而且你们……你们还……”
  林安好说不下去了。
  和枭旭尧认识这么久，枭旭尧从来没有对她说过“我爱你”，更没有表露过要娶她的意思。
  今天，枭旭尧却一次性都对她说了。
  可是有什么用呢？
  他和冯希茜快要结婚了，他们已经“啪啪啪”过，他已经不干净了。
  她不想要一个不干净的男人。
  林安好可以不在乎自己未来丈夫不是处，毕竟谁一辈子都有可能爱上一两个渣。
  但她无法接受未来丈夫在跟她纠缠不清的同时，还跟其他女人上床。
  不对，不是她的未来丈夫，是冯希茜的未来丈夫。
  所以，她才是那个偷的。
  她和枭旭尧之间，叫做偷情。
  这样的枭旭尧，比枭天佑还令人痛恨，令人恶心。
  深吸一口气，林安好道：“枭先生，我虽然很穷，但我也有尊严。我从来没想过要做小三，所以我不会做你在外面包养的女人。我祝福你和冯小姐，祝愿你们新婚快乐，早生贵子……”
  “什么小三，什么在外面包养的女人？林安好，你为什么非要在意茜茜？”
  枭旭尧急了，打断林安好的话，他用力摇晃林安好的肩膀：“我上周日就跟你说过，茜茜只是我妹妹，我和茜茜之间没有男女之情。我爱的人是你林安好，我要娶的人也是你，除了你，我不会跟任何人早生贵子，其他女人也没资格给我生孩子！”
  多无耻的男人？
  冯希茜是他妹妹？
  妹妹可以脱光了衣服抱在一起，把第三条腿塞进妹妹两腿之间？
  他做都做了，现在却跑来跟她说他和冯希茜之间没有男女之情？
  抬手摁住自己的脸，林安好突然笑了。
  “枭先生，我想您可能不太了解自己。我很高兴您愿意将自己的故事和隐私同我分享，但，您的爱情太廉价，我不想要。”
  “你说什么？”枭旭尧一怔，脸色瞬间阴沉下去：“林安好，你再说一遍！”
  “嗯！我可以再说很多遍。”松开捂住脸的手，再把肩膀上枭旭尧的手推开，林安好看着枭旭尧的眼睛，一字一顿道：“枭先生，您看，三年前，您明明讨厌苏苏。可是，就因为她在脚腕上彩绘了一个救命恩人的胎记，您就能把她当成救命恩人，抱她、吻她，甚至忘记了她很快要嫁给你侄子，那么大无畏地跟她在楼顶天台上激情翻滚，差点突破最后尺度。
  所以，您不爱我，您爱的只是那枚胎记。简单点说，不管是谁救了你，不管是谁脚腕上有蝴蝶形的胎记，您其实都会爱上她，都会热情高涨地跟她‘啪啪啪’，都会毫不犹豫地娶她，管她是您侄媳妇还是您的嫂子，或者小妈。
  您这个人没有三观，没有伦理道德，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。所以，您的爱情，我林安好要不起。”
  枭旭尧彻底呆住。
  他不是一个没有三观，没有伦理道德的人。
  更不是没人性的畜生。
  他很自律，从来不招蜂引蝶。
  但，三年前的事情，要怎么解释？
  他那晚为什么会相信苏苏的鬼话，看见那枚蝴蝶胎记，就变得热情又冲动？
  按照他的性格，明知道苏苏对他没安好心，就算苏苏说自己脚腕上有蝴蝶胎记，他也不可能大半夜跑去楼顶那种地方跟苏苏私会不是吗？
  那晚他为什么要去？
  真的是林安好说的这样吗？真的是他没有恋爱过，血气方刚，一时冲动？
  他真的是个这么渣，这么烂，这么肮脏的人？
  真的爱上的不是好好这个人，是她的胎记？
  枭旭尧觉得有点晕。
  他觉得自己三年前忽略了什么。
  到底忽略了什么？
  用手捂住自己的脸，枭旭尧趴在椅背上，一动也不动。
  苦思冥想。
  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枭旭尧摇了下头，又摇了下。
  他没有想出结果，但却想通了一些事。
  “不是的好好，不是你想的这样。”枭旭尧低声道，声音听起来有些颓废，但却异常肯定：“我知道苏苏的事情很难让你释怀，我也没办法自圆其说。那时候太混乱了，天佑、希源，到处都乱七八糟，我又极讨厌苏苏这个人，所以没仔细追究，但这里面一定有原因。
  好好，我不能否认，一开始强行走进你的生活，确实是因为你脚腕上的胎记。那次车祸，看见你的胎记之后，我就像重生了似的，满怀感激。可后来变了，不仅仅是感激，我爱上你了好好，我爱的是你这个人，哪怕你脚腕上没有胎记，我也爱你。
  好好你相信我，我现在不再是二十二岁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，我知道怎么克制自己的感情，你不要跟我计较三年前那些事好不好？我……”
  说着说着，枭旭尧突然停下来。
  然后他猛地松开手，诧然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厢，完全反应不过来。
  好好呢？
  他的好好呢？
  他刚才是走神了，还是想得太入神？居然连林安好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。
  她抱着那样的荒唐想法离开，该多绝望啊？
  旧怨未解，又添新恨，好好还会接受他吗？
  见鬼！
  他枭旭尧居然也有这么一天，被个女孩子搞得晕晕乎乎、魂不守舍，连谈个话，都控制不了局面。
  跳下车，枭旭尧抬脚就往教学楼里走。
  刚准备上楼梯，夏静好急匆匆跑下来。
  “枭先生！”看见枭旭尧，夏静好眼睛一亮。
  “好好呢？”枭旭尧迎上去。
  “嗯？”夏静好愣住：“安好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？你们没在一起？”
  林安好没有回教室？
  那她去了哪里？
  一定是医院。
  这丫头只要心里难受，就会去找希源。
  真是的，他的女人，一受委屈就跑去找希源，那要他做什么？
  眼眸一黯，枭旭尧转身就走。
  “枭先生！”夏静好追上来：“这是安好的书包，她手机也落在课桌上了，您要是去找她，就把书包和手机带给她吧！”
  “好！”
  接过林安好的书包和手机，枭旭尧大步离开。
  刚发动汽车，枭旭尧又停下来。
  他想起自己的手机号码已经被林安好拉进黑名单，他得先放出来。
  林安好的手机密码枭旭尧知道，开了锁，他从通讯录里找到黑名单中自己的电话，更改设置。
  正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，枭旭尧皱了下眉，又重新解锁，打开通话记录查看。
  这三天他没跟林安好联系上，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跟林安好联系，尤其是天佑和希源。
  看见所有的通话记录都是三天前的，枭旭尧松了口气。
  看来，这几天小猫不光是不见他，她谁也不想见。
  如果不是因为希源给张奶奶做手术，好好是不是连希源都不想见？
  这大约是这几天来，最让枭旭尧舒坦的一件事了。
  唇角弯了下，枭旭尧又点开短信。
  看见一大堆自己发给林安好的短信都标识着未读，枭旭尧唇角那抹笑容又消失了。
  “心真狠，哄也哄不好。”
  嘴里嘀咕着，枭旭尧把短信一条一条往上拉。
  他想看看，林安好读到哪条短信了。
  这几天枭旭尧发来的短信实在太多，近百条，要不是前阵子刚给林安好的手机扩容，大概光这两天的短信都装不下吧？
  自嘲地想着，枭旭尧的手指不停拨动。
  突然，他的视线中跳过一条标注着“冯希茜”的短信。
  茜茜？
  茜茜和林安好向来不和，什么时候她们之间开始短信互动了？
  皱了下眉，枭旭尧又往后翻，想把刚才划过去的那条短信再翻出来。
  果然，不到两秒钟，他就找到了那条短信。
  不是普通短信，居然是视频短信。
  而上面的时间显示，是周日晚上。
  枭旭尧的眼睛一眯。
 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，那个时间点，林安好正和枭天佑、枭震天、冯博文夫妇在客厅，茜茜跟他都在小白楼。
  茜茜当时正在换衣服，怎么会给林安好发短信？
  心头突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，枭旭尧慎重地将视频短信点开。
  一分钟后，枭旭尧脸色铁青地关掉视频。
  他终于明白林安好为什么突然关机三天，把他的手机号码拉黑了。
  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他解释了那么多，林安好不但没有理解他，还对他误会越来越深。
  居然是这样。
  冯希茜！
  用手摁住自己的脸，眼泪一颗一颗从指缝间溢出，枭旭尧却无声地笑起来。
  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，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。
  一个苏苏的事情还没有解决，又冒出来个冯希茜。
  这么龌龊的他，怎么有脸去见林安好？
  亏他还不停地给冯希茜找借口开脱，一直指责林安好为什么那么介意冯希茜？
  多可笑？
  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好好？
  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，好好好会怎么想？
  她心里多难过？
  可即便是这样，面对他的纠缠，她还在尽量保持心平气和，完完整整听完他的故事。
  他的好好，那么可怜，那么理智，那么叫人揪心。
  枭旭尧，你这个蠢货，你该怎么办？
  过了很久，不知道半个小时，还是一个小时，枭旭尧松开手，开始打电话。
  他不相信自己是个这么渣的人。
  所以他要澄清，要为自己寻找证据。
  有些事情以前不问，是因为觉得没有问的必要，不想再提，也想给彼此留点面子。
  可现在，他枭旭尧的里子都被人撕光了，还要什么面子？
  找到电话号码，枭旭尧拨出去。
  电话一通，他就打开手机录音，低声道：“爸！我想知道，三年前，苏苏跳楼那晚，到底怎么回事儿？”
  枭震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，不悦地说：“事情过去那么久了，我都忘了，还问什么问？”
  “爸！我想知道真相！”
  “什么真相？”
  “苏苏到底是听谁说，我十年前的经历的？真的是希源和天佑告诉她的吗？那些细节希源和天佑并不知道。爸，好好脚腕上的蝴蝶形胎记，苏苏真的是从我电脑上看见的吗？我房间向来锁门，电脑也设置了开机密码，苏苏不可能轻易从我电脑里找到那些手绘图。
  还有，那晚上的我是怎么回事？为什么那么冲动？而天佑到底是谁叫醒的？他为什么大半夜会跑到顶楼天台上来？爸，那天晚上的一切，都是谁导演的？”
  “我不知道！”
  “爸！您到底还要隐瞒多久？你当年都做了什么？”
  这话一下子让枭震天火了：“你说我做了什么？那个没廉耻的女人，我都原谅她了，不介意她和希源同居，又给你下药的事情，只要她安安分分和天佑结婚，老老实实做我们枭家的孙媳妇，我什么都不跟她计较。
  可是她呢？她不但觊觎你，她还跟志远搞到一起。只有天佑这个傻瓜，才会被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迷得颠三倒四。
  你以为你爸爸做了什么？我帮她伪装成安好？你爸爸还没这么无耻，愿意让那么脏的一个女人把我所有的儿子和孙子睡遍。”
  “那是谁告诉她的？是谁在帮苏苏？”
  “除了你那个好大哥，还有谁？当年你被绑架的事情，志远清清楚楚。你房间钥匙，电脑开机密码，志远想给她提供，很难吗？
  那天晚上，你和志远不是在客厅里喝过一杯吗？我后来让管家把酒杯拿去化验过，里面的残留物，就是苏苏以前在你饭菜里下过的那种药，还是提炼过的，纯度很高。她一个学医的小丫头，治病救人的本事没学多少，尽整这些歪门邪道了。
  至于天佑，当然是志远叫醒的，也是志远设法将他引到顶楼天台上去的。你以为你的自制力真的那么好，能抵抗得住那种药物？要不是天佑突然出现，弄出了动静打断你们，估计那天晚上你就真着了苏苏的道。
  不过你的注意力之所以全都停留在苏苏脚腕的彩绘上，是我让管家用镜子反光照了几次，故意诱导你的结果。从这一点上来说，旭尧，爸爸也算在帮你。”
  “你既然什么都知道，当初为什么不阻止？万一那天管家没引起我的注意，我真的跟苏苏发生了什么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发生就发生了呗！你是个男人，又不吃亏！”
  “你……”枭旭尧气得太阳穴“噗噗”乱跳：“您知不知道那件事对天佑的打击多大？”
  “打击？嗤！”枭震天冷笑起来：“被那么个乱七八糟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，要是不下猛摇，天佑能醒悟吗？这几年天佑虽然过得糟糕了点，但他心性不错，事业上发展得也很稳定。而且，他这种身份，还是不要对哪个女人太上心的好。我倒觉得用苏苏打击他一下，我们赚到了。”
  “爸！”枭旭尧想打人。
  压制住心头的怒火，他低声道：“您还想瞒多久？您纵容大哥跟苏苏胡作非为，真的只是为了锻炼天佑吗？连我都不惜拖下水，您到底为了什么？”
  “为了让那个女人死！”
  枭旭尧一下子愣住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