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节
作者:
空碗待饭 更新:2023-04-20 09:36 字数:4361
“你这是自欺欺人。我可和你说,这药要是用了,那是后悔都晚了。”
“那么前头用药的那些人,他们后悔了吗?”
“老夫不知道,也不敢问。”其实他们在他跟前没有表现出什么来,但人前豁达,不代表人后不觉得遗憾。人活这一辈子,没有孩子承欢膝下,多少总是有缺憾的。
林睿没有和章大夫,他此次回去,是为了确认杨柳的生死。如果杨柳活着,那么……他认了,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,他一直也是把杨柳当做孩子哄着的。如果祖父说的是真的,杨柳都没了,那么他能生孩子,不能生孩子,又有什么区别呢?
说了半响,章大夫也没有松口,林睿多少有些气馁,“不过现在,跟您说再多也没用,我连霍家的门都踏不出去。”
章大夫倒是没有和林睿说霍老太爷好像答应了他离开的事,不然只怕林睿会缠他缠得更紧。
“你先好好休息吧,你现在的情况,太虚弱,也不适合用药。那药的药性猛,身体不好的人还不能用。”
“您回去考虑一下,我的想法,您应当已经知道了。”
章大夫只挥了挥手,“你休息吧。”
第二天,霍雷来看林睿,一是看他的情况究竟如何,二是有些话要当面和他说,“听说你主动吃东西了?怎么?不绝食了?”
“就算要离开,也得有力气不是。您这般铁石心肠,恐怕等您心软之前,我会先咽气。”
这话,霍雷自然是不爱听的。他一直自视是一个爱护晚辈的长辈。
“你是铁了心,一定要回去一趟吗?”
虽然觉得霍雷的这个问题很突然,但林睿还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好,我同意放你离开。”
“您说什么?您同意我走了?”
“同意,但有个条件。”
“条件?”林睿脸上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,“什么条件,您说说看。”
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……那天我和你说的话属实的话,你得回来,之后待在霍家,永不离开。”
“让我待在霍家?你就不怕我不仅记仇,还伺机报仇吗?”
“我活着的时候,自然会盯着你,我若是不在了,那么你们就各凭本事吧。”
“我如果不答应呢?您准备把我一直困在霍家,直到您驾鹤的那一天吗?”
“你不答应,我也会放你离开,但会让人跟着您。你不主动回来也没事,他们会押着你回来的。”
“那如果你说的那些全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言呢?”
“那么你自由了,之后若是想我这个祖父了,你可以随时回家来看看。”
“想您?我就算想,也是想您的银子。”
“废话别多说了,条件你答应吗?”
“我也有条件。”
“说说看。”
“章大夫说他有种药,治伤的效果极好,您要让他把那药用在我身上。”
即便林睿不说,霍雷本也是这么想的,所以很爽快地,他点了头。
“还有……”
“怎么还有?我刚才都只说了一个条件。”
“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区别。”
“什么区别?姓氏吗?不管你姓什么的,你身上流着的总是我霍雷的血脉。”
“是年纪。我若应了您的条件,这后半辈子,都要待在这里。您呢,到时候眼一翻,腿一蹬,什么承诺也都烟消云散了。”
虽然霍雷也知道自己的年纪,那是土都埋到了肩膀了,但听林睿说得这样直白,他依旧觉得很不舒服,只不耐烦道,“说吧。”
“不管她在不在,我这辈子都只守着她。”
“她人都不在了,你守着她什么呀?牌位吗?”
“您就说您答应不答应吧。”
霍雷自己也是男子,自然明白男子的劣根性,当初他入赘林家的时候,也说得信誓旦旦,这辈子只守着林家姑娘,但后来呢,终究也变了。时间……不但能催人老,也能让人的想法发生巨变。林睿现在是年轻,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,待得他上了年纪,就能慢慢明白延续子嗣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。
“好,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“口说无凭,还请祖父立个字据。”
在霍雷写字据的时候,林睿只有一个想法,若他说的那些关于杨柳的消息都是真的。他要让霍雷后悔,后悔今天的决定。在今后的某一天,霍雷还依旧健在的时候,他会让他看到,霍家镖局重新变回林家镖局。
章大夫最终,还是做出了那药,因为霍雷的胁迫,他是日近西山,但他的孙儿还年轻。使用这药的后果,即便林睿没有特别交待,他也不会说。不过在他看来,霍雷只怕也不会在意林睿是不是有子嗣,毕竟林睿的子嗣延续的是林家的香火。
“有些疼,你得忍忍。”
“没事,您尽管动手,我能忍住的。您要是不放心,怕我反抗的话,不然……让人把我绑起来?”说着,林睿把双手举到了章大夫跟前。
林睿这话,本来是说着玩儿的,但章大夫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,而后点了头,“行,就依你。”
很快,双手和双脚就被分别扎住了的林睿:“……”
阿福避开了林睿的目光,看他做什么?他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。
林睿动了动手,又动了动脚,一点儿活动空间都没有,又忍不住瞪了阿福一眼。
阿福特无辜地回望了他一眼,这既然绑住了,难道不应该绑紧一些吗?
很快,林睿就没有心思瞪阿福了。因为章大夫说的是大实话,他很疼,比当初这些被鞭子抽出的伤口头一回出现在他身上还要疼,比血水黏住了布条硬撕下来还要疼……
不一会儿,林睿就因为疼痛,流了很多的汗。汗水流经伤口,冲掉那药,直接落在伤处,让林睿浑身都忍不住痉挛了起来。
“不然……先上这么多,剩下的,分几天上?”林睿没有吭声,章大夫以为他这是默认,正要把装着药的盒子重新盖好,就听林睿抖着声音说,“不,就今天。章大夫,我能忍。”说到最后,章大夫已然有些听不清林睿在说些什么。只大约猜到了意思。
“你这孩子,怎么就能这么逞强呢?”章大夫伸手指了指他,林睿扯出一个淡淡的笑。
因为太疼,林睿最后还是晕过去了。章大夫知道他会晕,只是没有想到,他能撑这么久。
给林睿上完药之后,章大夫一边净手,一边和阿福交待,“告诉你们家大少爷,明天别急着走,待到后天再出发比较稳妥,他这身上的药,我用的量不大,至多能保他半个月无虞。”当初给那几位用药的时候,他们只求效果快,持续时间长。章大夫觉得,或许他们的状况,也和药量有关系。
“大少爷,章大夫不是说了吗?让您明天再出门。”
“他应该也说了吧,这药只半个月有效,我要不趁早出门,只怕没到地方呢,药效就过了。那我昨天的那一场疼,不就白挨了吗?”
阿福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挺能说的,但和大少爷一比起来,他这嘴,就拙了。
得知林睿要走,霍雷没有挽留,只说了一句,“早去早回。”
林睿倒是也回了一句,不过和他说的完全是相反的意思,他说的是,“后会无期。”
一路之上,林睿都觉得很神奇,用了那药之后,他身上的伤处虽然还是和原来一样,红彤彤的,但按下去的时候,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那种钻心的疼痛。就好像,给伤口披上了一层盔甲一般。
多数的时候,林睿是高兴的,因为马车轮子每往前滚一圈,他离杨柳所在,离他们的家就越近,但偶尔也会有些忧心,万一到家的时候,他这身上的药失了效,他疼且不说,杨柳该有多担心,又会为他掉多少眼泪。但所有种种,都抵不过归心似箭四个字。
“大少爷,您看看,是这里吗?”林睿不是一人来的,霍雷把阿福派给了他。本来是在阿福和阿禄其中选一个的,但阿禄聪明些,赢了三局两胜的猜拳。
林睿正要撩开马车帘子,阿福却又急忙道,“少爷,帷帽帷帽,戴上帷帽,这里人多。”
虽然很想说阿福多事,但林睿犹豫了一下,还是戴上了帷帽,虽然其实一个大男人戴着帷帽更惹人疑窦,但终归还是挡住他这一张本该不在世上的脸为好。这城中虽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,但那院子附近的人,他和杨柳都是很熟悉的。
隔着帷帽前的纱,林睿看到了城墙上的三个字,“是这里没错,先准备好路引吧。一会儿也能快些通过城门。”
“这个您放心,小的早就准备好了。”除了路引,还有些碎银子,有钱能使鬼推磨,银子虽然不多,但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。这是霍雷交待的。
本来按理,马车上的林睿也是要下车经过守城的官兵的简单检查的,但阿福手快,给跟前几人都塞了银子,只道他们少爷身体不好,不能见风,让他们通融一下。
“不能见风?该不会是什么会传染的病吧?”
“不是不是,我们家少爷上回出门的时候,遇上了土匪,这银子没了不说,还受了一身的伤。这不,伤才刚好一些,他就闲不住了,想要出门来耍耍。”
“哦,是这样。那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,咱们这儿,是出了名的安定、风景也好。”
“是是是,看您几位就知道了。有您几位守着门,咱们这儿,肯定进不了坏人。”
“少爷,进了城门之后,是先左拐啊还是先右拐?还是直走?”
林睿都被阿福气笑了,就这三种可能性,他居然都问遍了。“昨天不是才又和你说过吗?你这睡了一觉,就又忘记了,既然你忘性这么大,怎么还要天天问呢。”真是白费了他的口舌。
“我知道了,左拐,对吧?”
“先右拐,然后直走一段,再右拐,然后再直走,才是左拐。”
“右直右直左……明白了,少爷您坐稳了。”这儿虽不是他的故乡,但林睿依旧有种近乡情怯之感。
“少爷到了,小的扶您下车?”
“先等等,你先看看,我的脸色如何?还有我这头发,乱了吗?”
“少爷,您现在……特别白。”白的鬼一样,都失了血色了。最近看来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。
“长期待在屋子里头养伤,能不白吗?”
“其他,都挺好的。”
林睿深吸了口气,准备下车,才往外一张望,已经停住了脚步,“这儿是哪?”
“您刚才说的地方啊,右直左直右,对吧?”
林睿提起的那口气,一下子就泄掉了,还有那么些无力感。
“接下来,我指路,你驾车。”
阿福左右看了看,恍然大悟一般,“不是这里吗?小的走错路了?”
马车路过巷子口的时候,林睿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,大约因为快要午膳时间了,所以那个角落,没有一个人。
“就是这里了,停下吧。”
林睿下了马车之后,整理了一下衣裳,这身衣裳,是他刚才在马车上头新换的。即便刚穿没有多久,还是因为保持坐姿而有了些褶皱。林睿费了半天的劲,都没法将之抹平。
“少爷,要小的帮您叩门吗?”
“不用,你待在那里,别过来。也别说话。”
林睿抬起了手,衣袖滑落,露出了里头狰狞的伤处,他本来已经离门板很近的手很快收回,以五指扣住袖口之后,才又重新开始叩门。
“谁啊?来了,别敲了。”
虽然那人说的话不多,但林睿听出来了,那不是杨柳,也不是田嫂子。
“哟!”因为林睿还带着帷帽,所以那妇人来开门的时候,被吓了一跳。“你谁啊?快说话,你要是不说的话,我可要叫人了。我们这儿街坊邻里又多又热心,你占不到什么便宜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