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6节
作者:乔家小桥      更新:2023-04-16 09:35      字数:4158
  裴翊稳稳站着,并未接他的话。
  “师父,您的伤势如何?”离近了之后,苏慕歌才能感觉到桑行之同以前还是有些不同的,气息略有不稳,便再次担心起来,“识海被幽都大长老重创了?”
  “焰魃不是一个简单人物,我在他手中讨不得什么便宜,但想要重创我,他也没那个能耐。”桑行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,“我只是因为在同他斗法时,一不小心进阶后期,被天雷劈了一道。”
  “师父,您进阶元婴后期了?!”苏慕歌震惊不已,“什么叫做一不小心,分明就是打不过人家,所以学秦铮强行进阶吧?”
  “你这徒弟,为何在外人面前驳你师父面子?”桑行之端着脸,似乎动了气,“什么叫做我学秦铮,我强行结丹的时候,恐怕他曾曾曾祖父还未出世。”
  “亏您还有脸数落秦铮。”苏慕歌摇摇头。
  桑行之一副泰然,瞥了裴翊一眼:“你救我徒儿这个恩情,我记住了,以后我会还你一个恩情,无偿的。”
  “不必,有些恩情并不能拿来交易。”裴翊转了身,跃回熔炉之内。
  “我没看错他,是个有能耐有个性的人。”桑行之赞许着颔首,继而转望向苏慕歌,颇为惋惜,“只可惜是个天魔人。”
  苏慕歌心中一讷,莫非连师父都有人和魔之间的芥蒂?
  “走了。”桑行之没再多说,展袖飞向半空,“青木和秦铮还在天机城,咱们过去吧。”
  苏慕歌也展袖随了上去,问道:“天机城不是幽都大长老焰魃的封地么,他们怎么在那里?”
  “我和秦铮都是五劳七伤,本打算返回蓬莱闭关,他非要留我下来参加他的寿宴。”桑行之抄着手,御风而行,有些无奈,“念在他替我挡了两道天劫,我便应下了,反正也不在乎这么几日。”
  “是否有些其他企图?”因为裴翊的缘故,苏慕歌对此魔人极为厌恶。
  “焰魃这个天魔人吧,从前是挺阴损,不过近年来我瞧着,许是年岁大了,修为拔尖了,戾气减了不少,瞧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。”桑行之沉吟道,“我琢磨着,应是无碍的。”
  既然师父都说无碍,苏慕歌自然相信他的判断。
  桑行之似乎想到什么,问:“慕歌,你同焰魃何时有过交情?”
  这话问的苏慕歌一怔:“我从未见过他。”
  苏慕歌对这位天机侯爷的了解,也仅限于他是裴翊的亲叔叔,是裴翊一生最憎恨之人。
  “怪了。”桑行之凝了凝眉,一摊手,手心现出两张帖子,并指着其中一张道,“那他为何亲自下了一张帖子给你,还叮嘱我一定要交至你手中。须知道,这场寿宴因为另有其他目的,参与的人数极多,但教他亲自下帖子的,各界之内,绝不超过十人。除你之外,皆为元婴修士。”
  “亲自下给我的帖子?”
  苏慕歌既惊且诧,自桑行之手中接过帖子来。
  翻开一看,只有寥寥几个字:“洞天一别,小友安好?”
  ☆、第116章 大小自在
  洞天一别,小友安好?
  这八个字不啻于晴天霹雳,轰的苏慕歌良久回不过神。
  灵识洞天内出尘脱俗,令她仰慕万分、又暗自引为知音的大能,竟然就是裴翊口中阴险恶毒的幽都大长老焰魃?
  那个弑杀亲兄、逼死王嫂,又将亲侄儿丢进焚魔窟的恶魔?
  无论如何,也联想不到一起去啊。
  见她突然如遭雷劈似的停在半空,桑行之也不由止步,思虑片刻,折返回来,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:“怎么,你果然是认识他的?”
  “确有一面之缘,但却是在梦中。”
  “梦中?”
  苏慕歌便将原委一一讲给桑行之听。
  桑行之听罢也是大感疑惑,沉吟道:“灵识洞天乃是化神大神通所创设出的虚无天地,若非主人相邀,哪怕诸天神佛、至亲夫妻也无法擅入。你与焰魃素未谋面,相隔数万里,为何与他心意相通?”
  “心意相通”四个字,又是一道天雷轰下来。
  苏慕歌苦着脸道:“师父,若连您都不知,徒儿又岂会知道?”
  桑行之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:“慕歌,就此事而言,我不知是你的一场大机缘,还是一场大劫难。总而言之,你自己得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  “准备什么?”见他慎重其事,苏慕歌也不由紧张起来。
  “我也有一处灵识洞天,洞天之内……”桑行之琢磨了一下语言,大抵觉得太过高深,以苏慕歌目前的境界理解不了,便换了一种说法儿,“这么同你说吧,世上若有个与你无亲无故之人,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的进入且窥探你的识海,你会如何?”
  “我会倾尽全力将其诛杀!”
  言罢,苏慕歌心头骇震。
  她明白师父的意思了,随意进入焰魃的灵识洞天,对他而言,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和威胁。
  桑行之轻轻在她肩头一拍,安抚道:“师父在,你且安心。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我徒弟,管他焰魃如何狠辣,也只能是想想而已。”
  “可是师父。”直到如今,苏慕歌仍是难以置信,“灵识洞天,合该是此修者灵识深处最真实的存在吧?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“可凭我如何看,焰魃都不是一个残忍嗜杀之人啊。”
  “慕歌,在魔域这些年,你或许接触了一些尚算良善的魔人,误导了你的认知。但你师父我同魔人打了半辈子交道,体悟自是比你要深。”桑行之的目光,向熔炉的方向掠过,“魔人虽说带了一个人字,但他们终究不是人,与我们的身体构造、思维观念可谓天差地别。亘古以来,便未曾受过道德约束,并无良知概念。天性酷戾,睚眦必报,贪婪邪恶才是他们的本质。所以千万年来,为天道所不容,飞升者寥寥。”
  苏慕歌张了张嘴,许久才闷声道:“师父,容徒儿僭越一言,徒儿觉着您这话未免太过武断,有些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的嫌疑。”
  “那是因为你幸运的生在一个美好时代。魔族大门关闭,幽都王积威犹存,十洲三岛经过数百年休养生息,正处于安静祥和。”
  桑行之并不计较她的犯上,一扬手,祭出一柄略有些残破的断剑,“在我和你萧师叔成长的年代,魔族大肆入侵,四处兴风作浪。我所有亲人,族人,全都是死在他们放出的妖兽魔兽之手,他们无恶不作,妄图以真魔之气污秽整个十洲三岛,扩展他们的疆土。我亲眼看着他们猪狗一般屠戮我们的同胞,手段残忍到超越我的认知,而我年少时所修的剑道,正是诛魔之剑,拜入蓬莱时曾立下宏愿,此生修行只为除魔卫道。”
  苏慕歌深吸一口气:“那您的诛魔剑,为何折了?”
  桑行之弹了弹断剑,只轻叹道:“往事远矣,不堪回首。”
  一挥袖,收了剑准备走。
  “师父,请您等我一下。”苏慕歌思忖再三,还是决定回去找裴翊交代几桩事情,“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浮风那里了,待我取来。”
  “依我看,你是将心落在浮风那里了吧?”桑行之收起伤感,突然就揶揄她一句。
  “师父您说什么呢?”苏慕歌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,“非常时期,能不能收起您的老不正经,真挺吓人的。”
  嫌弃的摇摇头,转身御风飞回熔炉。
  桑行之望着她的背影,面色倏然变的有一些凝重。
  之前聚窟洲,即便算出同她有份师徒之缘,也不愿收下她,正是因为替她卜卦之时,只瞧见朱厌凶兽的影像,其他一概不得而知。而朱厌现世,天下必有兵燹之灾,将给自己,更甚者将给蓬莱带来灾劫。
  不过眼下看来,卦象虽无误,朱厌却并非她本命之格。
  那寓意着她势必会招惹上重煞之人。
  他怎么就忘记了,幽都王族一脉,正是以朱厌恶兽为守护图腾的。
  秦铮渡是情劫,她渡的,或许是生关死劫。
  搞不好,就会像他手中诛魔剑一样,折在这些魔人手中……
  苏慕歌折返熔炉的时候,裴翊也正好出来,两人在火山口上方碰了个正着。
  “我正要去寻你。”
  裴翊摊开手,递给她一方玉盒,里面盛着冰蚕蛇的精魄。
  一趟魔神殿之行牵出冗多杂事,他不提,苏慕歌险些就给忘记了,道了声谢接过手中。拢着眉,纠结有些事情该不该立即告诉他。
  裴翊见她独自折返,知她有话犹豫着要说,也不催促。
  第一桩是关于九夜笙就是噬魂剑皇一事,苏慕歌无比纠结,以裴翊的个性,估计不管三七二十一,立刻冲过去将九夜笙给毁了。
  她不希望九夜笙丢了性命是一码事,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顾虑。
  当年裴翊杀了那兽形魔领袖之后,噬魂剑随之自爆,引地狱之火焚毁魔界。不知今时今日,毁了幼小良善的九夜笙,是不是也能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。
  她决定先问一问师父,自己心里有个谱之后再告诉他。
  第二桩,就是她与焰魃一番神交之事。
  苏慕歌心里头凉了半截,怎么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商量好了一样,全都要朝裴翊心窝里戳刀子?
  “那个……”
  “恩?”
  “师父给我送来一张帖子。”苏慕歌想起之前他的恳求,提前告诉他,至少让他有个心理准备。于是一咬牙将帖子取出,递给他。
  裴翊接过手中,垂下眼眸:“谁的帖子?”
  “幽都大长老、你叔叔下给我的帖子。他邀请我三日之后,前往天机城参加他的寿宴。”
  裴翊正欲掀开帖子的手,蓦地僵硬了片刻。稳了稳心绪,才将帖子翻开,继而看到那八个字,并咬牙切齿地念出:“洞天一别,小友安好?”
  “你别误会。”探一眼他紧绷的唇线,杀气腾腾的眼眸,苏慕歌咽了口唾沫,将之前解释给桑行之的话,又解释给裴翊听了一遍,“事情就是这样的。”
  裴翊寒着脸盯着她看。
  苏慕歌连忙澄清,指天誓日地道:“我发誓,我真不知道他是焰魃,否则我一定不会同他谈什么琴音,论什么茶道,悟什么人生。”
  她躲都来不及啊。
  那根本不是她现在能够招惹的人物。
  “走。”裴翊将帖子还扔给她。
  “走?”
  “我随你一起去一趟天机城。”
  ****
  天机城同玄武城一样,位于魔域边陲之地,距离幽都甚远。许是寿宴将至的缘故,城里城外拥挤不堪,连进个城门都得排队,审查十分严格。
  明日寿宴,天机城门今日大开三道。
  两旁侧门是给寻常魔人通过的,正中大门则候着几位天机魔将,恭迎各路天魔侯贵族。以桑行之的身份,加上手持天机侯爷亲自下的帖子,自然也是由正门而入。
  至于裴翊,在靠近天机城时便不见了。他自有进入的法子,苏慕歌也不操心。
  而她与桑行之同行,摘了魔气手套,以道修的身份示人。
  道修的出现,还是在城门外引发一场骚乱,尤其对方还是十洲三岛蓬莱仙尊。如今这一辈的真魔,见过道修的并不多,许多魔人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,包括一些天魔贵族。
  一时间,苏慕歌有一种被展览的错觉。